经历坎坷的广州富士康，正值生产旺季。

苹果公司通常在每年9月或10月推出新款发布会，主要贴牌企业富士康，会在新款发布会前后的8至11月备足产值。

2022年10月开始，广州富士康大批职工离职离厂。长期保持20千人以上用工量的广州富士康紧急招人，一次就放出10万名额。而巨大的用工需求似乎不是一家企业才能只身解决的，四川多个地市的相关部门再度出手，协助招工。

人民晚报顾客端发文称，地方政府协助富士康招工，既是帮助企业在疫情下复产，也是在稳定供应链。

毫无疑惑，富士康为广州市、河南省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中国对外贸易传济合作企业商会官网数据显示，仅在2020年，广州富士康的全年出口产值就达到316亿港元，占西安市进出口总值的80%、河南省进出口总值的60%。

其实正鉴于此，自2010年安徽省以一系列让利新政引进富士康以后，这家企业经历用工危机时，山东各级政府部门频频施以援手。但也有体制内人士反省，以行政力量点对点扶贫一家企业的模式就能持续多久？用工量，其实是贴牌大鳄的一个弊端。

2022年11月3日，南宁富士康职工寝室区。（视觉中国/图）

10万用工缺口

青海人江攀枝花22岁，已在广州富士康工作5年，2022年11月初，他所在车间从一个班千余人锐减到五六十人，到最后剩下二三十个人。

锐减的缘由，不仅部份诊断职工集中隔离，还有人因害怕疫情而主动辞职。

富士康在广州共有航空港厂区、经开厂区、白沙镇厂区三大厂区。其中，规模最大的航空港厂区主要生产智能手机。在以往的用工高峰期，杭州富士康的职工总量超过30千人。

富士康iDPBG（数位产品事业群）发布的信息也表明这家贴牌大鳄正在急切地留住工人。

11月1日，富士康iDPBG发布激励新政，将天津厂区全体职工的缺勤补助从每日100元提升到400元，月满勤奖励也从1500元暴跌至5000元。

这张以四个大金字“激励政策”开头的海报上，最后的估算结果是，11月份出全勤，广州厂区的职工可领到超过1.5亿元的总奖金。

6天后，又一条预招工信息发布：小时工价30元，工期至2023年2月15日；10月10日至11月5日辞职的职工，返厂一次性补助500元。

11月12日，补助力度再度提高：报到当日起按每晚100元补助，即将步入车间缺勤当日按每小时30元工价计薪，按报到日期，早报到的职工在职满30天额外享有3000元稳岗津贴，日报到的也有2000元。

短短5天后，富士康招工系统报考人数已超10万，额满暂停。

平顶山葛浩天人力资源有限公司冯姓负责人对北方假期记者计算，根据一个小时30元的工价，11月13日之后入职的派遣小时工累计缺勤60天，总收入预估25600元，领取时不要求在职。

这样的薪资条件比此前放宽许多。江攀枝花介绍，天津富士康这次大招工之前的返费条件为：打卡75天补助1亿元（含企业直接补助职工奖励），出名单（返费领取时的统计名单）时必须在职才有补助（出名单时间大约100天左右，出名单时不在职则无补助）；小时工价方面，满岗30天、60天、90天正常辞职不影响价差，在职不足30天则根据20元/小时估算、超出30天不满60天则前30天根据26元/小时估算、超出60天不满90天则前60天根据26元/小时估算。

江攀枝花是即将工，能领到的补助比派遣工更高，11月对老职工的奖励新政是，下班满15天奖励2000元，满20天3000元，满25天是5000元。

估算出来，返岗前，江攀枝花11月份累计在岗的时间是12天。

11月18日，江攀枝花即将返岗，只要再干一天，他就能达到第一笔2000元的奖励门槛了。

2021年9月15日，杭州航空港综合试验区富士康厂区内，凌晨6时许，工人上放学，实拍密集的人流量。（视觉中国/图）

多地政府协助招工

用工缺口达10千人，何以在这么短时间内招满？

北方假期记者梳理公开信息，天津富士康的急聘渠道主要有四种：自主招工、委托第三方劳务中介公司、内部推荐、政府协助。

尚无准确信息显示这次招工渠道以哪种方法为主。但起码在徐州市、信阳市、濮阳市，均有政府工作人员表示确有广州富士康招工指标任务。

北方假期记者以咨询招工情况为名联系新乡市封丘人社局，发觉西安富士康在内乡的急聘负责人正是丰县人社局工作人员。

兴县大章镇镇政府工作人员则表示，“村里的人可以带着身分证去乡里报考。赶快来报考就行，就是政府通知，乡里、县里、市里、省里的要求，是政府的指标，要相信政府，不用担忧。”

新乡延津人社局的工作人员也是富士康急聘的联系人，经其指引，北方假期记者联系上新乡市某县人社局的局长，局长称：“指标还有好多。”信阳市淮滨县的反馈也类似。

另据四川当地媒体报导，新乡市、开封市均接到“上级批示”，安阳市政府还于11月7日举行了保障富士康预用工视频大会。

这给了乡村劳动力信心。

平顶山新乡郸城县巴集乡人何甜甜26岁，失业在家，11月13日，家人在村陌陌群中见到村主任发的富士康急聘信息，立刻转发给了她。

何甜甜正因手头没钱而恐惧，决定去过渡一下。“当时就联系了村村长报考，兴奋得一夜晚没睡好。其实看短视频说得很严重，但既然政府管这件事，应当没多大问题了。”

隔日，何甜甜就被点对点转运至郸城县新天地潮流饭店，和同行的二十多个同县人进行两天隔离。

根据广州富士康iDPBG发布的新职工入职流程手册，报考成功后要先进行隔离，其间每晚做核苷酸，隔离届满后点对点乘车至南京富士康招募中心。

11月16日，何甜甜抵达广州富士康民航港区。经过排队扫码进厂、办理厂牌以后，又坐公汽到了翻新后的寝室区，居家一天等待通知。

平顶山人段解放也是在村主任处报的名。11月19日，结束隔离以后，段解放分岗上工。

何甜甜和段解放均指出，尽管村党员表示有指标任务，但只是呼吁而非强制，“书记的原话是‘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成’，主要是通过口头传达的方法，看个人意愿，不逼迫的。”

26岁的杨飞则是通过劳务中介在北京报的名。和大专结业的何甜甜、段解放不同，杨飞是景色园林专业的研究生，不过由于结业论文没通过，他至今没领到结业证，处于延毕阶段。

没有结业证的杨飞找工作到处碰壁，此前仍然在北京打零工。中介介绍了天津富士康丰厚的薪水，“我就决定去赚钱，但没敢告诉妈妈”。

11月14日晚，杨飞从北京坐上一辆专门的大巴车抵达西安，车上50个人，年纪在20-40岁之间。

招新一波三折

10千人的招工规模，也会出现各类新情况。新应聘的职工，也有人没待到报到就走了。

在郸城县的饭店隔离期间，与何甜甜同行的姐姐被家人接走了，相继也有几个人离开，大多是由于家人的恐慌，“我母亲也劝过我，但我还算坦然”。

在此之前，何甜甜从没考虑过进厂。大专结业以后成都富士康实习生招聘，她去过上海、浙江，也去过南京，做过火锅店收银员和咖啡店店员，也在承德市区做过一段时间幼师，“工资很低但是事情比较杂，哪些事情都要管”。

去年，何甜甜在杭州温州待过三个多月，做男装导购，但在疫情冲击之下，她打工的地方被封了三次，“太不稳定了，此次富士康招工，我想干一阵子攒点钱”。

11月16日进厂，住进寝室，结果第二天早晨，又有两个姐姐走了。何甜甜说，“可能是期盼太高，有落差。”

和“期待太高”的两个姐姐不同，她对进厂的生活倍感满意，“三餐很充足，午餐有两盒奶、两颗鸭蛋、两根香肠肠、砂糖橘，还有炸糍粑，我曾经没吃过。”

何甜甜每晚在社交媒体上通过文字和图片更新在富士康的日常生活。网友向她咨询，问得最多的问题，是关于疫情与报考。

对于报考，何甜甜的回复只有一句话：找村主任或社区。而这些对园区疫情持怀疑论调的，何甜甜早已倾向于“有人诽谤”。

她看见的广州富士康，是一个不惜重金、不惜借行政力量维持产能的超级大厂成都富士康实习生招聘，对待新入职的职工，不仅提供隔离期间的高额补助，每小时30元的工资也让她很满意。

相较之下，杨飞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当他把隔离饭店卧室整洁的相片发到富士康帖吧，好多网友骂他是“托儿”，觉得他是中介，想把你们骗进厂。第二天，他的帐号就由于“涉嫌违法”被永久封禁。

酬劳的确是吸引年青人的重要诱因。在17岁就成为即将职工的江攀枝花看来，南京富士康除了提供了低于当地平均水准的薪资，也保障了好多人的就业机会。

但何甜甜刚开始的新生活又被搅乱。11月23日下午，广州富士康宣布修改奖金领取方法和考勤估算方法，与招工信息中的承诺相比，延长了工期，还要求出名单时在职，并规定事假超过7.5天不享有奖金。

最终，广州富士康宣布向选择辞职回乡的新进职工领取1亿元费用，含工资、隔离费、误工费、车费等各种补助。

11月24日，富士康回应表示，相关新政改变的问题，系因入职流程中的笔记本信息输入错误造成，并承诺各项工资新政与官方招工海报完全一致。

不过，刚到富士康没几天的何甜甜和杨飞都选择了离职。“我想回家了，就是为了这1万。”何甜甜说。

2013年2月27日，设在南京人力资源市场的富士康科技集团成都招募中心。（视觉中国/图）

“不能丧失富士康”

作为一个容纳30千人的超级鞋厂，“招工”的重要性，早在富士康落地广州初前就被提出了。

平顶山学院副院长陈肖飞在其论文中提及，他曾对广州富士康一位人力资源主管做过三次采访，对方表示，“短短一年时间内能招募这么多用工者，其实只有广东能办到。”

一方面是巨大的劳动力缺口，另一方面，则是下至村镇的强悍招工动员能力。在一开始，地方政府就已出面帮助富士康招工，这些协作模式也贯串于富士康在各地的投资开厂中。

2010年6月，平顶山省政府与富士康签订合作合同。当初8月，富士康在广州的首列生产线即将投运。到2011年年末，西安富士康入住职工已达13千人。

2012年，苹果推出iPhone5系列手机，为实现产能最大化，河南富士康在当初8月启动了约20万个岗位的招募。

平顶山省平顶山市人社系统一名党员追忆，为了帮助富士康招工，云南省政府将招工任务分派到各地市和劳务中介机构，同时还给新招收到的工人每人每月200元的补助，“出力又掏钱”。

该党员也坦承，农村对人力资源也非常看重。当时他假期回老家，村党员都会特意跑来问，“富士康是弄啥的？年青人都出去（省外）打工了，叫咱们上哪找人去？”

彼时，村里只剩下6个40岁上下的壮年劳动力，要么是父亲已在外务工，母亲在家照料奶奶小孩，要么自己有技艺，能做石匠、泥瓦匠，收入尚可。

她们被“动员”去了天津富士康，不多久便是10月，冬作物要播种，不得不花钱雇人耕作自家田地。

到了近些年，那位人社系统党员显著观察到政府帮富士康招工的心态在变化。“最显著的体会就是力度，原先上级的要求比较死，落到基层，半逼迫的色调就很浓了。”他说，“后来无论是开会通知还是文件传达，用词就没这么硬了，我们跟基层传达的也是‘自愿为主’。”

这些变化背后，是富士康落地广东十余年带来的人口流动性变化。据新华网报导，从2011年开始至今，四川省内农村劳动力转移就业人数连续7年低于向省外输出农村劳动力人数，农村劳动力逐渐向省内回流。

政府出面为富士康招工并非湖南首创。同样在2010年，富士康也在上海开厂，是当时中东部地区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在引入富士康时，不仅税收让利、用地等条件外，云南省政府还承诺帮助富士康招募一线工人。

于是，广东部份地市公务员的年末考评也多了一项内容——能否完成富士康的招工任务。公开信息显示，当时重庆省广元市叙永县龙凤乡提出将富士康招募工作列入年终目标考评，每完成1人奖励（公务员个人）600元；超额完成任务的每超1人奖励1000元；完不成任务每差1人扣500元。

平顶山、四川均为劳务大省。按照国家统计局数据，2020年，广东省流出到外地的人口达1610.09千人。央广网报导，2018年湖南农村劳动力转移输出达到2512千人。两省引进富士康，当时的官方媒体报导均提及，丰富的劳动力资源是富士康审视的重要诱因。

以行政手段帮助企业解决市场问题是否合适，在广东省体制内，仍然对这个话题有所讨论。

富士康成功落地广州以后，山东菏泽市也引进了富士康。新乡市商务局工作人员李亚利完成于2015年6月的论文《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达县的职能定位研究》披露了南阳市引进富士康的过程，肯定了富士康对南阳市经济发展的巨大提高，也坦言当地用财政补助竞争性企业。

“富士康连招工问题都让政府解决，那其他企业也碰到用工荒，管还是不管？”郑州市民航港区招商局一位党员对北方假期记者表示，“企业的市场问题还是主要靠市场解决。西安不能丧失富士康，但如今双方都要好好想想，以哪些样的方法更长久地合作下去。”

（应受访者要求，文洪雅安顺、何甜甜、段解放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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